李爹闲着无事，去“墨香堂”书法培训班看了一下，回家对儿子李为民说他想去学习书法，这样也可以多认识一些字，多认识字就可以看书读报，这是他多年的梦想。说得李为民眼睛都红了。

李为民八岁那年，他娘得肺癌死了，李爹怕他受后妈虐待，就一直没有再婚，硬是自己一个人即当爹又当娘、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李为民拉扯大。李爹进城前是典型的农民，一直以种田为生，但是他今天提出要去练习毛笔书法，李为民虽然觉得突然，但也很赞成父亲去学习，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
李爹今年七十岁，头发花白身子骨却还硬朗，走路一线风似的。他来县城是因为李为民夫妻都忙于工作，孩子没人带，李爹于是放下田地里的作物，帮忙带孩子，孩子上学后，又要接送孩子上下学、有时还得买菜做饭，总之是忙得不亦乐乎。孩子上初中后，吃住都在学校，只有星期六才回家，李为民和老婆中午都在单位食堂吃饭，老人一下子闲了下来，从来没有闲过的老人因为无所事事而闷闷不乐。那天他在街上闲逛，路过李为民单位时想去看看儿子，可是办公室王主任告诉他，李局长下乡了，办公室主任看李爹有点失落就陪同他聊天，就是在那天。王主任建议李爹去书法班学习书法，聊以打发时光。

几天后，王主任在路上偶遇去书法班学习的李爹，他把车停在路边，下车从车的后座上拿下来一个木盒子递给李爹，说是一套练毛笔字用的“文房四宝”。李爹极力推却，王主任说这是一套便宜贷，值不了几个钱，再说又不是全新的，还是他以前用过的，现在他用不着了，放在家里也是浪费，说完，把木盒子塞在李爹手里、开车走了。李爹摇了摇头，无奈地把盒子拿回了家。

那以后的一个月里，李爹在去书法班的路上又偶遇过李为民单位的几个人，一个是办公室廖副主任，一个是司机小王，还有一个李爹只看见过他一次，不是太熟，他告诉李爹叫他小曾就行。李爹那时心生烦恼，后悔不应该去学习书法。

李为民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，原来局里的胡副局长早些日子查出得了绝症，不到一个月就死了。李为民回家，对李爹感叹说，胡副局长前几天还跟我说了话，今天就烧成了一把灰。说着眼睛都红了。李爹看着李为民红红的眼睛，叹息着，是的啊，人生一世，草木一秋。见李为民不说话，李爹又说，为人不易，当官也不易，作为一局之长，你要当清官更是不易啊。李为民不由一愣，问李爹为什么这样说。李爹递给李为民一张纸，说，你看看这张清单吧。

李为民看了一下写满字的清单，上面写着：6月4日，王主任。6月19日，廖副主任，7月11日，司机小王，7月17日，小曾……其中“廖”字李爹不会写，是用一个符号代替的。

李为民不悦地把清单往茶几上一放，这些人，见我不收受礼物，竟然打起您的主意来了，真是太可恶了。又急急地问，东西在哪里？

李爹把李为民带到他的房间，打开柜子，只见柜子里有一套文房四宝，一条白沙烟，一对邵阳大曲，一盒本地产的茶叶。李为民问李爹，全在这里？李爹说是的呢。李为民把礼物细细地看了看，唉了一声，说，他们也没有撒谎，这些东西确实都不大值钱。

李爹急了，不值钱也得退回去啊，如果我不是李局长的爹，谁会送我这个老头子礼物呢。

李为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，他轻轻地拥了一下李爹的肩膀，说，爹，您说得太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