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老头高兴又烦恼。

高兴的是老家多年未见的侄儿侄孙来了，烦恼的是要为侄孙读书的事去学校求情。

退休多年，校领导班子都换了几届，哪有什么情面呀！孙老头硬着头皮到学校各个办公室转个圈，领导们说话倒客气，只是语气出奇的一致：招生工作市里统管，学校没一点办法。

言语之明确和斩钉截铁，令孙老头很有些不爽。说到底，还不是自己这个退休老头没面子！

孙老头正气着呢，一年一度的高中同学聚会到了。

餐桌旁一坐，说起年少轻狂情窦初开的那个年代，同学之间距离拉近，情怀拉近。尤其是三杯猫尿下肚，一大圆桌的20人都成了无话不谈，无情不诉的话唠子。集体吹了半天牛皮后，酒酣耳热之际，孙老头笑着说起了另一个话题：“现在形势大好呀，我们学校都不开后门进学生了。”

“哪里，我前天就搞进去了两个。”邻座的随口说道。

“真的？”

“当然是真的，钱都是从我手里拿出去的。”

孙老头这个气呀，本单位的退休教师说情进不了一个学生，外单位的竟然一次搞进去两个。心里顿时暗暗打定主意，人争一口气，树长一张皮，必须把这个面子扳回来！

于是压低声音，询问起具体情况，盘算着实施方案来。

孙老头肚子里谋划着，傍晚回到家，意外地见到了半年没回家的儿子。老妻端上来6个菜，全都是儿子喜欢吃的。

“崽吔，今天我们吃个团圆饭，你陪你爸喝一杯。”

给爸爸倒了酒，见他面容不展，儿子就问：“爸，哪里不舒服呀，要不要去医院看看？”

孙老头摇摇头不说话，老妻回答道：“他身体好的很，就是管闲事愁的。你堂哥儿子一心想上重点高中，报名填志愿的时候你爸退休的学校理都不理。现在倒好，差10分没考上，要你爸去他学校找领导开后门。后门打不开，你爸气得几天茶饭不思，活该。他真是老糊涂了，自己儿子读书都没开过后门，现在还为侄孙去开后门。你有这个面子没？几千上万的礼你拿的出不？”

面对咄咄逼人的老妻，孙老头叹口气，把今天听到的和自己理解的一股脑儿说出，然后看着儿子说：“崽，你堂哥他们没求过我什么，子女读书的事情也是正大光明的事情。爸没什么面子，你是省巡查组的，出面找个县级领导，帮他们一次吧。”

儿子还没搭话，老妻勃然大怒：“你个老糊涂，真正的老糊涂！侄孙不是没地方读书，又不会失学。你不知道你儿子干什么的吗？他是专管违法违纪的，你竟然还叫他知错犯错。你太不是个东西了。”

孙老头嗫嚅道：“我不是一直在自己想办法嘛！今天是正好崽回来了，就说起一下。”

见爸爸面色惨白，儿子给孙老头倒了杯酒：“爸，我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。儿子只想问你一句，党纪国法跟你的面子，哪个重要？”

看着余怒未消的老妻和一脸清淡的儿子，孙老头一口闷酒倒下，不说话了。

又过了几日，路上偶遇搞进去两个学生的邻座，一脸不虞。孙老头随口就问：“你不是面子蛮大的吗，谁给你气受了，这个鬼样子上街来给人看！”

领座气哼哼地说，“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搞了两个学生进你们学校吗！结果给查出来退回去了，这年头，怎么搞个学生都这么难！”

看着邻座气咻咻的脸，孙老头一下子心里敞亮起来，连日里的气也顺了！搞了半天，不是自己没面子，是真的搞不进学生！几十岁的人了，竟然白生了这么多天的气！婆子说得对，自己就是个老糊涂！